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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不掉的记忆

年龄大了,做事总是丢三拉四,眼前的事记不住,过去的事却忘不掉。

最近脑海里老是出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画面。

往事如烟,不但没有随风飘去,反而天天缠绕在心头,赶之不走,挥之不散,索性把它写出来,于是那些有关我们单家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生活经历,又缓缓地、缓缓地从心田里泛了上来……

我出生在山东省胶东地区一个贫困的小山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全姓单,传说是明代从云南迁移来的,到我这一代己经是第二十五代了。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奶奶告诉我,我还有个大伯,一九四七年往南跑了,不知为啥,我们那里人都忌讳提台湾。大伯在我的心中,是一个即模糊又神秘的人物。

一九八六年五月十二日,我爸突然接到一封从山东老家发来的电报:兄从台归,见电速回。

父亲在我面前从未提过大伯,即使酒喝多了“痛说革命家史”也只字不提,突然接到电报,有点不知所措,但必竟是喜事,他决定第三天启程回山东团聚,并嘱咐我照看好家里,我坚定地要求和他一起回,他面露难色,说钱上有点困难,父亲耳背,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出了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我们父子二人日夜兼程,下了汽车上火车,下了火车又上汽车,终于在第六天回到了我阔别十三年、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欢乐和苦涩的东南岩村。

来到家门口,从三间小瓦房里走出一白发老人,身穿花格子上衣,皮鞋锃光瓦亮。他问我爸:你是老三吗?(父亲弟兄排行第三)我爸答:我是。他大喊了一声:“苦啊!”便将他的弟弟搂在了怀里,兄弟二人的泪水倾刻间喷涌而出,全家人从屋子里出来,默默地看着,默默地流泪。从四七年到八六年,整整三十九年,这三十九年的思念、牵挂、惦记,三十九年的困惑、屈辱、凄楚,全化着了这横流的老泪。

在后面的这段日子里,大伯向我讲述了他的人生规迹。

我的大伯青年时是个小商贩,就是那种农村赶集贩卖地瓜干、咸鱼等货物的人,由于他是国民党统治时期做生意,四七年我们家乡解放,他便成了不受欢迎的人。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逃出了村。当时青岛还没有解放,他想从青岛乘船溜走,当然也没想好具体的目的地。不曾想刚跑出村口没多远,我大妈挺着个大肚子就跑不动了。大妈说:这离青岛还有八十里地,打死我也走不到,要走你先走吧!大伯思考片刻,把大妈搂在怀里说:我到外面安顿好后就回来接你,你可一定等着我啊。大妈泪眼婆娑,幽幽地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定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抚养好。这时村里传来了狗叫声,大妈说你快走,别管我。

我的大伯带着对妻子的眷恋,对母亲的愧疚,消失在夜色中。

村头老槐树上的猫头鹰目睹了这一幕。

四七年的青岛码头,还在国民党的占领下,国民党兵的叫骂声、亲人离别的哭喊声、汽车喇叭声,客船汽笛声,整个码头一片混乱,商人、政客及国民党的散兵游勇都在大逃亡。一票难求,我大伯以高出票价一百倍的价钱从黑市买到了一张去台湾的船票,上船时又遇到了检票的刁难,又悄悄塞给检票的两块银元。

船到香港码头时船长说严重超员,我大伯被赶下了船,这个没出过远门的山东汉子,茫然地走在维多利亚港湾,小商人的眼光使他发现,香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很多人都行色匆匆,居无定所。于是他买来一口大锅,几个大海碗,在码头上卖起了大碗茶。

一年后,他又找来几块木板,钉了个棚子,卖起了山东水饺。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但好景不长,当地的流氓小混混见他是农村乡巴佬,三天两头来捣乱,白吃白喝还敲钱,无奈之下,他又踏上了去台湾的客船。

来到台北市,在街上转游,看到了一则小广告:一个日本人在台北市效区有一套住房和一片菜地,因急着回日本欲低价转让。大伯按照广告上的地址来到了效区,一看房子很好,菜地位置也很好,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很便易的价格买了下来。

(照片:大伯在台湾种菜)

大伯是农村人,对农活不陌生,他买来菜种,开始了他的菜农生活,他看到鲜鱼市场每天剩下的臭鱼烂虾很多,都被鱼贩子倒掉了,觉得可惜,便用车拉回来,在菜地挖个坑,把死鱼倒进去,再放进水,让其发酵,用发酵过的水浇菜,那青菜长的黑油油的,蕃茄长的个大水多,价钱自然比别人的贵,一公斤蕃茄竟和一公斤猪肉同价,菜卖的最多时一天挣一两黄金。

三年后,一个福建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这个女人见他每天种菜卖菜,忙的饭都吃不上,便悄悄把饭做好给我大伯送到菜地,这让我大伯很是感动。我大伯身上那些山东人固有的勤劳、朴实、幽默、风趣品质和小商贩的精明,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了这个福建女人,她正式提出要嫁给我大伯,大伯痛苦的说:不行啊,我山东老家有老婆,而且可能还给我生了个儿子,我答应过她,要回去接她。女人说:目前这形势,你能做到吗?退一万步讲,你把她接来也没有关系,我给你做小老婆。我大伯在心中默默地对我大妈说:、媳妇啊,我在这一个人实在撑不下去了,团聚遥遥无期,对不住你了,你遇到合适的也赶紧嫁了吧。

就这样,我大伯向福建女人举起了白旗,并生了三男一女,他给孩子起名都严格按照老家的辈份我父辈是尚字辈,到我这一辈是志字辈,大伯说不按辈份起名上不了家谱。

(照片:大伯在台湾的一家)

可怜我老家的大妈,她天天盼着自己的男人来接她,和丈夫分别三个月后,生下了我的叔伯哥哥。我奶奶和我二姑、三姑,大妈四个女人的家庭象一艘千疮百孔的小船,在这波澜壮阔的大潮中飘零、颠簸着。

在我哥哥五岁时,我奶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让我大妈改嫁,奶奶说:儿媳妇啊,别等了,改嫁吧!就这样,我大妈嫁给了同村的一个死了媳妇的男人,那家人也有一个儿子,比我哥大,那小子感觉新来的弟弟抢了他的饭碗,天天打我哥哥,我大妈整天以泪洗面。我伟大的奶奶又做出了一个决定:孙子是我们单家的,由单家抚养。

(照片: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是“三寸金莲”,小腿肚子上永远都缠着裹脚布,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她没有文化,却是远近闻名的开明女人。奶奶一辈子生了十二个孩子,她经常向村里人炫耀生完孩子第三天就下地推磨。我爷爷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娶了我奶奶。我爷爷是木匠,木匠的老婆会拉锯,我奶奶特别会拉锯,爷爷说找老婆就要找屁股大脖子粗的女人,能生孩子能干活。爷爷去世的早,奶奶用一双小脚撑起了这个家。和今天我们所谓的文明人相比较,不知我们到底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我的哥哥也争气,身上遗传了他父亲的聪明好钻研的基因。他喜欢乐器,但家里没条件买,都是自己制作,做笛子、京胡、二胡、单弦,他上野外捉蛇削下皮做胡琴的蒙子,他做的乐器用砂纸打磨光刷上亮油后,一点也不比买的差,他用自己制作的二胡演奏“二泉映月”,旋律如凄如诉,“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我小时候打乒乓球的拍子就是他做的,别人家的孩子用光板,我的球拍上贴了胶皮,猛然一看和商店里买的一样。谁家的锁坏了,他一会功夫就修好了。在我佩服的男人里,我哥哥单志松算一个。

(照片:我与哥哥单志松)

就在单志松初中快毕业准备考高中时,我的三姑出嫁了,家里失去了劳力,我的小脚奶奶又做出了决定:不上学了,回家挣工分吧!我十六岁的哥哥单志松含着眼泪,给他的同桌,一位邻村的女同学送了一支金星钢笔,便回生产队推起了独轮车(淮海战役支前的那种)。聪明人永远都爱捉摸,我哥单志松自己捣鼓出了木匠工具刨子、手钻、锯子、斧子,并动手做了他第一件作品:一把枣木小板凳,被我的木匠大姑夫看了赞不绝口,连说:好好、这孩子真是有灵性,于是又送了我哥几件木工工具,并传授了一些核心技术。不出三年,他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小木匠,谁家打家具、上房梁都来找他。

二十五岁这年,他给邻村一户人家打家具,这家人的姑娘看上了心灵手巧、外表英俊的单志松。这家人一打听,父亲在台湾,成份不好,姑娘的父母死活不同意,这姑娘铁了心,连夜和我哥私奔了,我奶奶腾出一间房,让他们二人生米做成了熟饭。

(照片:哥哥单志松的结婚照)

我大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奶奶和我大妈,我哥说:奶奶六年前去世,妈妈刚刚去世四十天。

大伯买了纸和香来到了我奶奶坟头,说了些儿子不孝,没有给你老人家养老送终之类的话,烧了纸和香,叩了三个响头,又来到我大妈坟上,他忍不住哭的呜呜呜象个孩子,当初的约定,变成了如今的阴阳两隔,大伯一定想起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个撕心裂肺、不堪回首的夜晚啊,无数次地出现在这个老人的脑海里。

庆祝单家大团圆的酒宴设在我们家的小院里,大姑、二姑、三姑及姑夫们,表哥表弟表嫂表妹们把个小院坐的满满当当。席间,大家相互说着吉祥话。我提议志松哥用他制作的二胡给在坐的亲人演奏一曲助兴,我哥进屋拿出了那把己封尘多年的二胡,他擦去灰尘,调好音色,一曲“万马奔腾”的旋律在小院的上空飘荡,余音不绝于耳,幸福的笑容荡漾在每个人的脸上。

(照片:大伯同我们一家人)

我的父亲三杯茅台下肚,脸色微红,双眼朦胧,我知道,痛说革命家史即将开始,果然,他开讲了:早年间……

一九四五年春,傅作义将军在山东招兵买马,那年我父亲十五岁,吃地瓜干吃的他胃里直冒酸水,他问招兵的:当兵能吃上煎饼卷大葱吗?那陕西兵说:煎饼卷大葱算啥,还能吃上羊肉泡馍呢,顿顿红烧肉,咬一口满嘴流油。父亲忙说:好好好,我报名!

当我大伯知道后,急的直跳,他跑到青岛在中山公园大门对面的操场上找到了正在训练的弟弟,大伯说:当兵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刀实枪要掉脑袋的。那军官模样的兵一看苗头不对,是来扰乱军心的,就把我大伯连推带搡赶出了大门。

(照片:父亲当兵时的照片1)

这一别,再见面时己是人生的暮年。

十五岁的父亲身高还没有一支枪高,看他长的还算端庄,被分配给一个师长当勤务兵,每天干的是端茶、扫地、倒尿盆的事。

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傅作义将军率部宣布起义,北平和平解放,父亲换上了解放军的服装,被编入林彪的四野部队。

南下,剿匪。广东、广西、湖南、湖北,最后海南岛。至此,全国无战事。

父亲听从奶奶的决定,解甲归田,奉命成婚。

复员回家一看,家里那幢我爷爷闯关东挣钱盖的二层小楼,由于我大伯的原因,被公社没收了,我父亲连夜赶到莱阳县城,天一亮等到了县长,父亲把帽子摘下往县长办公桌上用力一摔,自我介绍到:我是中荆公社东南岩村的复员军人单尚瑞,全国解放了,我准备结婚,可公社把我的婚房没收了,你给个痛快话吧!县长拿起电话让总机转中荆公社,接通后县长说:天黑以前把没收单尚瑞家的房子物归原主。

我父亲英雄般的凯旋。

(照片:作者童年)

一九五八年八月十八日,我光荣地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一年,粮食大丰收,按照规定,我也分到了一份口粮,父亲给我起个小名叫“增产”。父母至今都不叫我的法定名子,都叫我小增产,在父母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

同年,大炼钢铁开始了,家家户户都把锅砸了炼钢,社员到大食堂打饭,我父亲是食堂管理员,刚开始伙食还行,没过多久一人一顿饭只能领到一个窝窝头一块咸菜疙瘩。这时,我父亲一个在新疆伊犁落户的战友来信说:这里地多人少,速来!

父亲跟我母亲说我过去安顿好后就过来接你们母子(同样的话我大伯对我大妈也说过)。那时,我四个月大。

我们单家真是不消停,当年我爷爷闯关东,(那又是一个不一样的闯关东的故事,如果可能我将展开叙述,独立成篇)我的大伯下南洋飘泊到台湾,现在我父亲走西口来到新疆伊犁。

刚到伊犁,农四师正在招人,领导问我父亲有什么特长,父亲说没啥特长,在部队是炮兵,会打蓝球、翻单扛。复员后在村里食堂干管理员。领导说:好,你到绿洲饭店当采购去吧。

(照片:父亲在伊犁垦区商店的合影)

一切都还顺利,就在父亲准备接我们娘俩时,中苏关系紧张,师里要求一部份人往东线团场调,父亲是其中之一。来到了七十一团(当时叫十二团),又被分到离团部四十五公里远的焦炭厂。紧接着文革开始了。老家的贫下中农到我们家搜家,搜出了一张香港邮票,由此断定我父亲和香港特务组织有联系(后来查明那张邮票是我哥单志松同学的舅舅从香港寄来的信,我哥喜欢集邮,就剪下夹在了笔记本里,这是后话)村里给焦炭厂寄了一份材料,说我父亲和香港有联系,是特务。

父亲进了牛棚,工资扣发,只给生活费。有一次召开批斗会,他怕疼,回屋穿棉裤,刚伸进一条腿,一个以前经常和我父亲喝酒聊天的老乡就进来了,他说没有想到天天在和国民党特务喝酒,叫我父亲把棉裤脱掉,连秋裤也不许穿。批斗会上他拿着纳鞋底的锥子往我父亲皮股上一阵乱捅,疼的父亲呲牙咧嘴干叫唤。

一九七三年五月,父亲平反,工资补发,把我们母子二人接到单位,临回山东前,团领导把我父亲叫到办公室,交待:回家后不要向村里追究责任。父亲说不会。回到村里的第二天,那个写黑材料的人就找到父亲道歉,他双腿发抖,声音发颤,说:三哥,我、我、我。他说不成句了,父亲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打发走了。从当年给县长摔帽子的毛头小伙子,到如今面对仇人的淡定与从容,这要经过多少次的潮起潮落的砺炼和冲刷,才能使内心变的如此强大。父亲是浴火的凤凰,是我的一面旗帜。

这一年,我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当我一九九一年再回山东探亲时,我的叔伯哥哥单志松早己在青岛购置了楼房、门面房,并注册成立了蔬菜公司,向青岛四十多座院校食堂供应蔬菜,每月的营业额四十多万元,同所有童话故事结尾一样,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我的大伯早己作古,他的临终遗愿是盼望祖国早点统一。我敢发誓,统一是早晚的事,意识形态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势力成不了气候,蔡英文之流算个鸟?稍安勿燥。

我父亲前年查出小脑萎缩,心脏也按装了启膊器,表情也木衲了,酒是早就不喝了,话也越来越少,我是多么希望八十七岁的老父亲再向我痛说一遍革命家史啊。

(照片:作者的祖孙三代)

然生活还要继续,新的生命还要孕育,尽管命运之神为我们单家一次次地关上了门,却又一次次地打开了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都是因为面对不幸与苦难我们这个家族始终不屈不挠不彷徨,不怨不恨不懦弱,极积向上,顺境不张狂,逆境不绝望,继往开来,生生不息。

这何尝不是我们这个民族在这一时期悲欢离合的缩影和写照!

单志伟.6.1

作者简介

单志伟,四师七十一团双新煤业公司员工,出生在上世纪钢铁年代,军垦二代。

世间从来不缺无趣乏味的正人君子,缺的是风趣诙谐、个性张扬、幽默而又犀利、即有文化又有内涵的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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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志伟著

顺境不张狂,逆境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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