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已有万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广州每名65岁及以上老人中,就有近5名老年痴呆患者。广州每百名65岁以上老人就有近5名老年痴呆患者,老李是他们的一员。

  3月25日,就在约好采访的前一天,老李又走丢了,这是他今年的第三次。68岁的老李来自四川,年,儿子在广州买了新房,把他接来同住,从此,老李长居羊城。近两三年,老李的病迅速发展,他异常健忘、猜疑和狂躁,偶尔还伴有暴力行为。

  流行病学调查发现,广州每名65岁及以上老人中,就有近5名老年痴呆病患,随着中国老龄化的渐进,我国老年痴呆患者人数已位居全球首位,达万人,年以来,这种疾病的发病案例增长了两倍。

  中国将有越来越多的老人面临老李目前的困境。我们的家庭、社区、医疗体系将如何应对这一挑战,成为越来越紧迫的问题。

  老李一直被认为是能干、有福的人。虽然前半生都在农村挥洒汗水,但夫妻和睦,一双儿女不但有出息,还很孝顺。儿子考上名牌大学,扎根广州,还接连为他添了两个孙子。

  但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疾病——“阿尔茨海默病”,剥夺了他晚年的幸福,整个家庭都被带入了泥潭。

  一次次走失

  回来后,他常爱翻家里的垃圾桶,她猜,老人家定是在外挨冻受饿了。

  白天,老李和老伴老肖会到家附近的上涌果树公园散步。老肖走在前面,老李在后面步步紧跟,一般两人只相隔五六米。老肖身材笔挺,一头银发,相形之下,老李瘦小多了。他们结婚44年,相伴44年,从未分开过。

  几天前,在公园散步时,老李又丢了,这急坏了老肖。他们本来形影相随,这次有老乡陪着老李去上厕所,老肖才放心。没想到,老乡还没从洗手间里出来,老李就自己先溜走了。

  老肖判断,老李肯定走出了公园,她沿着大路一侧找去,果不其然,远远的,她看到老李在路口徘徊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走失,属于“高概率、轻级别”的事故,因为当天就找回了,他们没有惊动警察和亲戚朋友。

  但1个月前,老李也是在果树公园走失,家人经历了三天两夜,才在救助站将他接回。走失的原因,仅仅是老肖和老李赌气,各走一边。没想到,一转眼老肖就找不着老李了。

  其实,老李的黑色外套上缝着一行字:“如果您看到这位老人天黑了还没回家,请您联系我们:电话××××谢谢您!愿您好人一生平安!”可惜,当时老李把毛衣套在了外套上,这行字被遮住了。家人们还印发了彩色的寻人启事,四处散发;还在读二年级的孙子也发动了班上的同学一起找,同学的家长也在朋友圈转发消息。

  老李走失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得没法细数,家人已经总结出了找他的经验,他们把寻人启事直接送到各派出所和救助站。果然,几天后,昌岗派出所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到救助站接人。

  老李把救助站的玻璃打碎了。没有人知道,这三天两夜,他是怎么度过的。回了家,他什么也不说,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想说。儿媳颖霞注意到,这次回来后,他常爱翻家里的垃圾桶,她猜,老人家定是在外挨冻受饿了。

  仅存的记忆

  ●面对自己亲手烧砖盖起来、并且居住过二十年的老房子,老李竟全然不记得了。

  早在老李刚来广州时,儿媳颖霞就发现,家公刚刚说过一遍的事情,又会再说一遍。但家人并未意识到,这可能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前兆。

  近两三年,老李的记性越来越差,连自己的女儿、儿媳也不认得了,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老李的脑海里,仅存着一些记忆的碎片。

  “爸爸、爸爸!”女儿李心梅从深圳过来看他,蹲在他面前大声叫,他也没有反应。他已经不认得女儿了。老李眼中,所有年轻女子,包括女儿、儿媳和记者,他都当作是四川老家的外甥女。

  老李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的生日,因为它与儿子的生日是同一天。年,儿子考上广州的一所名校,他至今引以为傲。他永远忘不了,那年夏天,是他送儿子去成都坐火车,南下广州。

  多年前,老肖在买菜时被扒手偷走了多元钱,这也成为老李脑海里不多的记忆碎片,他时不时就责怪老肖:“你是不是又把钱弄丢了?”

  有时候,明明已经吃饱饭的老李,见到别人还在吃,他又会生气地说:“你们吃饭也不叫我,就是不让我吃饭。”

  今年春节,家人带着老李回到老家时,面对自己亲手烧砖盖起来、并且居住过二十年的老房子,老李竟全然不记得了。即便回了老家,他也当自己还在广州的小区里。以前常跟老乡开玩笑的他,面对打招呼的熟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我死了算了”

  ●那次回到家,老李痛哭了整晚。

  老李以前很喜欢烟酒,但因为牙龈发炎等身体原因,他放弃了多年来的爱好。

  颖霞猜想,是不是家公把烟酒戒了,孤寂过头,才会变成这样。去年夏天,她特别买了一包烟,塞给家公。那天晚上,天气很热,老李兴冲冲地揣着一包烟,假装上厕所,偷着一个人出去遛弯。他沿着河涌边走边抽,竟彻夜未归。

  那一次,又是全家发动出去找,连外地的亲戚也过来帮忙。又是两天三夜,亲人才在猎德大桥附近把他“拾”起。此时,他已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那次回到家,老李痛哭了整晚,“你们再不来找我,我就要死在外面了。”

  颖霞特地买了葡萄糖,帮他补充体能。老李拒绝进食,哭喊着:“让我死了算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每个家人都很难受,大孙子说:“我爷爷不吃饭,我也不吃饭。”儿子媳妇也说:“我们都不吃饭。”

  僵持许久,老李才勉强吃了点东西。大家一起为他鼓掌,连不到1岁的小孙子也跟着鼓掌。

  被“嫌弃”的老头

  ●现在的老李,不愿意洗澡,不肯刷牙洗脸,上厕所不会擦屁股。

  这次严重的走失后,家人们“哄”医院做了CT检查。他已有轻微的小脑萎缩,医生建议他再做核磁共振检查,老李不配合,只好作罢。

  随后,老李开始频繁地制造“麻烦”。他喜欢扯纸巾,趁没人的时候,从阳台扔下去。有时,他还把用过的厕纸也丢到楼下。被邻居反复投诉后,家中的厕所不敢再放纸巾,纱窗也只好锁死。

  老李走几步路,就会吐一次痰,老肖让他不要乱吐痰,他还会瘪着嘴不承认:“我哪有?”

  有时候,老李会把饭吐到玻璃门上或者其他的缝隙里。他会把牛奶洒得满地都是,会把保温壶里的水倒到客厅里,倒完又去装水。现在的老李,不愿意洗澡,不肯刷牙洗脸,上厕所不会擦屁股。

  老李的“罪状”越来越多,简直“罄竹难书”。“真是的,谁都不愿意跟他挨着……”老肖抱怨。

  像照顾初生的婴儿般,老李的全部生活,都要由老肖打理。“起码孩子有时候还听话,这个老顽固,脾气很臭,还会打人。”老肖说,有一回,老李用月饼盒把她的额头砸了一个大包。

但偶尔,老肖会想起年轻时的老李。“他做事又快又好,还很会疼人。”但回到眼前,老李却是个不会扎皮带、不会系鞋带的暴躁老头。

  不眠之夜

  ●老李挣扎着又要起来,老肖就又得把他摁下去:“你再喊,我就叫警察把你抓走”。

  老肖一脸疲惫,她控诉老李:“不到三点就起床,一直闹到天亮。”

  老李常常疑神疑鬼,他会突然半夜起来质问老肖,“你把我的帽子藏哪去了?”

  那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老李必须随身带着,连睡觉也不能摘下来。“捍卫”了帽子,他又朝着熟睡的人大喊:“你们都走了,我也要走!”然后就要穿鞋出去,老肖把他摁倒,吼道:“睡觉!”

  老李挣扎着又要起来,老肖就又得把他摁下去:“你再喊,我就叫警察把你抓走。”

  “哪个敢抓我?让他抓!”老李“回敬”老肖。漫长的夜,就在这反复的争吵、嚎叫、拍打中,老肖和老李挣扎着挺到天亮。几乎每晚,她都不得安眠。这段时间,老肖痛苦极了:“我恨不得替他死了算了。”

  因为老李的病,全家的计划打乱了。老肖必须全天候照顾老李,颖霞辞了职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东山口一个30平方米的学位房里。颖霞的丈夫李平长期出差,半个月才回家一趟,他现在是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老肖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但她不愿向儿子、儿媳寻求帮助:“我死了,我儿子儿媳的负担就更重了。”

去养老院?

  ●大部分的家政人员更愿意去照顾小孩,也不愿意照顾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尤其是精神不稳定的老人。

  有一回,老肖严肃地告诉老李:“你再这样,就把你送养老院去。”老李当即跳起来:“我不去!去养老院的,都是没有后人的。”

  “再苦再累,我也要照顾他。”儿子李平也舍不得把老人送走,他上大学,全是母亲养猪、父亲卖扁担攒下的钱。无论父亲变成什么模样,都还是生他养他的父亲。

  半夜惊醒,颖霞有时会忍不住想:“这是一位怎样的老人?三点半就开始折磨大家。”

  这么多年,为了照顾老李,丈夫从来没有单独跟颖霞吃过饭,甚至没有单独看过一场电影。尽管心里不痛快,颖霞还是勤快地把家务承包了,然后带着家公去看病、拿药,老李已经糊涂到在阳台大小便了。医院给家公做一个更彻底的检查。

  我国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去养老院、疗养院或精神卫生中心的极少。老李需要全天候的陪护,费用不菲,一般的家庭难以承受。即使想请一名保姆或护理人员到家照顾,也绝非易事,因为大部分的家政人员更愿意去照顾小孩,也不愿意照顾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尤其是精神不稳定的老人。

  68岁“小孩”的柔情

  如今的老李,像小孩一样,受到家人全方位的照顾和监管。他要吃煮得很烂的饭菜,老肖最常为他做的是肉末蒸蛋。他有时会撒点小谎,掩盖做错的事,不过,这并不是他的品性变坏了,而的确是做过又忘了。他时而淘气,把鞋柜里的鞋全搬出来,扔得到处都是;“教训”他无济于事,因为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他改掉了一些坏毛病,又会有新的毛病。”颖霞笑着这样说。面对这样的一位“老小孩”,家人只能选择接受和承受。现在,老李正在接受药物治疗,这会让他的情绪平和一些。

  吃了药的老李,变得很“乖”,静静地坐着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打瞌睡了。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不停地拉衣服上的拉链,或者把衣服的口子解开,扣上,解开又扣上。

  老肖故意问大孙子:“你爷爷糊涂了,你还要不要这个爷爷?”

  “管他多糊涂,都是我爷爷。”大孙子回答得毫不含糊。

  爷孙俩感情很好。爷爷走失的时候,孙子整晚挂念,睡不着觉。连1岁多的小孙子也跟这个糊涂的爷爷很亲。正在吃蛋卷的小孙子踉踉跄跄地走到爷爷跟前,让爷爷吃蛋卷。

  “爷爷不吃,你吃,你吃!”只有在跟孙子相处时,老李还是那个老李,平静而又充满慈爱。

  记者手记

  阿尔茨海默病,已成为继心脏病、中风和癌症后的“第四杀手”。这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病的早期表现,就像小偷悄悄“偷”走人的记忆和思考的能力,直至慢慢变得不认识一起共同生活的亲人。到发病后期,病人逐渐丧失判断、定位、言语、吞咽、行走等基本生活能力,不再能独立自理生活,直至完全依赖他人。

  走进广州的一个普通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家里,像是在印证教科书和电影里所有对老年痴呆者的描述。这是一种无法根治的疾病,患者和患者的家属仿佛在一步步靠近更恐怖的真相。中国已经是世界上痴呆人数最多的国家,数量上是人口规模相当但人口结构年轻的印度的两倍还多。如何积极应对这一挑战,已经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急迫的课题。

  首先,人们的有些观念需要改变。相当多的人认为老年痴呆是自然衰老,“治不治都一样”,很多患者是在发生严重走失后才来就诊,如老李这种。很多人不知道,实际上,老年痴呆是可以通过药物治疗控制的,能够帮助患者改善认知功能、延缓疾病进展。但如患者不及时接受或不坚持正确的诊疗,将无法控制疾病的进展。

  其次,医疗机构和社区要做好相应的准备。目前,医院里设置专门诊治老年痴呆的科室尚未普及,老年痴呆专业照护院也极少,绝大多数养老机构尚不具备接收患有老年痴呆等精神疾病老年人的能力,这些机构不仅缺乏相应的照护条件(环境与设备),也很难找到专业的照护人员。对于大多数居家的老年痴呆患者的照护,社区干预将是一项有效的措施。

  再次,患者的家属同样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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